原标题：周冬雨投资的《阳台上》票房输了！但《钢的琴》导演哪会拍烂片？

　　周冬雨首演智力障碍者、张猛导演的新作《阳台上》上映第二天，票房300多万，不太猛。

　　

　　这是周冬雨首次担任电影出品人的影片，她是被导演“逼”的。

　　由于导演坚持用胶片拍，特别出演周冬雨演到一半自己掏了腰包，成了出品人，原因是“注重故事本身的胶片电影越来越稀缺，希望社会给它们一些机会。”

　　导演是东北人张猛。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把影后“逼”成出品人了，上一次是《钢的琴》里的秦海璐。

　　

　　这听起来像小品里的情节，张猛确实是写过小品的，当年他还在本山传媒的时候，给赵本山写过《说事儿》，拿了春晚小品一等奖。

　　但生活这出小品，总是难免黑色幽默，周冬雨首当出品人的《阳台下》，还是意外引发了一场“文艺片之争”。起因是电影在某高校路演的时候，一位学生观众起立发言说电影是烂片，还问“我想知道这部电影投资了多少，你们准备用它圈多少钱？”

　　事实证明这部全胶卷拍摄的个性文艺片赢得更多观众其实很难，很可能赚不到什么钱了。

　　

　　但一个让两位影后都贴钱给他拍电影的导演，会是拍烂片圈钱的导演吗？

　　《阳台上》票房输了，这部电影和它的导演张猛、主演周冬雨就一定也输了吗？

《阳台上》怎么可能是部烂片？

　　《阳台上》改编自作家任晓雯的同名中篇小说。故事的主人公是上海底层平民，这是个男主父亲在拆迁中意外死亡后，男主在不断偷窥、跟踪的“复仇”过程中，对周冬雨饰演的“仇人”女儿产生复杂情愫的故事。

　　东北人张猛拍一部七成上海话的电影，要拍出粘稠的市井味，还全用胶片拍，听起来就费劲。人物也不算讨好，男主角的人设又是“生性懦弱、摇摆不定”，选择复仇的方式是偷窥和跟踪。周冬雨饰演的角色心理年龄只有10岁。

　　

　　这个故事可能比《钢的琴》更令观众难以理解。

　　在遭遇批评时，张猛笑着解释，“这部电影讲的是弱者无力地捅向另外一个弱者，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张猛也没讲过电影拍摄过程的辛苦，还是周冬雨后来补了一段说，《阳台上》是使用胶片拍摄的，但每个镜头还是十条十条地拍，从来没有想过省钱。

　　问题是张猛坚持的全胶片拍摄真的有必要吗？真的有必要。

　　整个故事不是快意恩仇式的，而始终呈现着一种模糊又不可言说的状态，张猛用胶片摄影，拍出了一种属于当下年轻人的丧与成长。

　　

　　用大量手持摄影与跟拍，是为了捕捉到年情人身上那种浓到化不开的焦虑与不安。

　　不用胶片拍行不行？可以，但会少了余味。

　　更不用说，为了呈现片中的“跟踪”与“偷窥”，镜头也参与了叙事，成为“窥视”的一部分。

　　

　　色彩也是叙事手段。男主躲在男厕隔着玻璃窗偷窥周冬雨扎头发的镜头，蒙上了窗纸的昏红色滤镜，夜晚是阴郁蓝调，女主雨中撑伞的镜头，则是天真的绿色。

　　

　　偷窥并不美，但张猛导演却把“偷窥”拍出了一种难得一见的纯情感，很多人说周冬雨为什么演得不像智力障碍者，我觉得不像就对了，因为这是少年眼里的女孩，直到最后少女才知道女孩是只有10岁的智商。

　　胶片的颗粒感本身也带来一种影响质感，与整个故事相得益彰。事实证明影片并不完美，但胶片摄影的坚持非常重要，并且必要！

　　但独特的风格无形中又抬高了观影门槛，有人get到了导演想说的话，有人不知道导演在说什么。

　　看不懂，就说是“烂片圈钱”，不算公平。

　　

　　文艺片的市场的确在发生变化，去年上映的文艺片《无名之辈》取得近8亿票房，让业内信心大增，但爆款文艺片必须精准的打在观众的点上，也就是制造共情，这件事却可遇不可求。

　　张猛和观众共鸣最深的《刚的琴》，虽然开心，却夹着悲伤，虽然悲伤，但又有着超越现实的浪漫。

　　

　　这种真挚又复杂的感情，是张猛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而电影最终其实成为了一种治愈。可是当他的创作走向另一个方向，有些观众在不理解中提出了质疑，说他圈钱。

　　但质疑的人们可能并不了解张猛是谁？

电影圈最擅长把影后逼成出品人的导演，应该就是他了吧

　　张猛有过不愁钱的时候。

　　2005年除夕，春晚黄金时间，赵本山用他熟悉的东北口音和宋丹丹唠嗑，“你大妈已经不是你六年前那大妈了，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小品背后的编剧，就是张猛。创作小品的时候，他在本山传媒担任副总。那时负责广告联络的张猛最不愁的就是找钱。后来张猛自己形容那段日子，就是舒坦。

　　但2006年看完北影老同学宁浩导演《疯狂的石头》，张猛觉得不舒坦了，他选择了离开，还把2002年拍的一个退休工人的一天的纪录片改成了故事片剧本，后来找来了范伟主演，范伟夺得金马影帝之后，这部电影在影迷中被反复提起，并被认为是范伟最被低估的电影——《耳朵大有福》。

　　

　　在釜山电影节上，《耳朵大有福》获得了优秀剧本奖，而张猛对于社会底层小人物洞察和关怀的主题，和用黑色幽默的故事来讲述社会现实无奈的风格也就此确立。

　　入围当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的时候，评委里的秦海璐听说这部电影的钱都是从电影节、各路朋友那里找来的，特地提醒了张猛一句：“张猛，你的下一部片子，一定要用健康的资金来拍。”

　　张猛下部电影的女主就是秦海璐。电影叫《钢的琴》。

　　

　　灵感来自于1999年他大学毕业回老家，在铁岭评剧团里发现了一架破旧不堪的钢琴，后来张猛父亲告诉他，“困难时期，演样板戏没有伴奏，大队就自造了一架钢琴。” 张猛想为他最熟悉的沈阳老工业基地的工人师傅们说点什么，就有了剧本。

　　张猛参加2009年上海电影节创投会时，为《钢的琴》初定的预算是600万人民币。到2010年4月，张猛只筹到了100万，但100万里有创投会的奖励和韩国的资金，还有领取时间规定，如果不在当年6月份之前启动项目，可能就没了。没办法，“先动起来再说。”

　　2010年4月7日，《钢的琴》在辽宁省鞍山市红旗拖拉机厂开机。

　　没过多久剧组就没钱了。

　　剧组开始用各种穷办法拍片。男主炸鱼没钱买炸药，就选择了一种类似于默片时代卓别林惯用的障眼法，男主点燃引信后，镜头平移，跟随他离开水面。观众听到的爆破音是后期找来的音效。

　　

　　还有场戏，王千源要弹钢琴。被视作电影现实主义浪漫高潮的这组画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实际上都来自塑料泡沫。令人意外的 是，这些散见于商品包装防震的白色垃圾，在这个静默的电影画面里，浪漫得不可思议。

　　就算这么拍，最穷的时候，剧组还是只剩47块钱了。

　　秦海璐跟张猛说，现在整个剧组最有钱的就是我，如果没钱了就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拍完了才有电影。

　　最后真是靠着秦海璐出的钱，《钢的琴》才有钱做后期，秦海璐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电影出品人。

　　当时片方曾强烈建议张猛改名，把片名改成《疯狂的钢琴》，因为做观众调研的时候，想看《疯狂的钢琴》的观众有9成，想看《钢的琴》的只有一成，但张猛说改名我就不干了。

　　最终这部收获了金鸡奖金马奖一堆提名和奖项、豆瓣8.4分的电影票房定格在662万。

　　但在《钢的琴》拿到金鸡奖评委会特别奖的领奖台上，张猛说，“拿到这个奖，我就可以跟老婆说，不用再等3年了，日后可能就会有钱，拍下一部电影。”

　　Flag还是不要随便立，下一部电影的确很快就到了，可是从黑帮片《胜利》到温情片《一切都好》，拍到《阳台上》的时候，张猛又缺钱了。

　　可他拍不了烂片。

张猛没输！

　　那个用烂片圈钱的时代正在过去。如今电影工业需要的是踩在心口上，能创造共情的导演。但新的爆款总是以出乎市场意料的方式取得成功。

　　可是张猛的这部电影比过去任何一部都更容易曲高和寡，它不是《钢的琴》那样的治愈故事，而是夹杂了爱与恨，个体与时代。

　　从关注退休工人处境的处女作《耳朵大有福》，到勾勒东北老工业区衰落状况的《钢的琴》，再到这一次，张猛关注的是深陷迷茫的年轻一代的困与怒。

　　

　　张猛的电影一直有一种骨子里的浪漫，这是观众最爱的部分，但浪漫背后底色是悲凉，有时候这种悲凉会造成观影的轻微不适。

　　真正的生活没有这么多戏剧化的高潮，少年没有复仇，而是从陆珊珊身边走开，丢掉小刀，不再用望远镜去窥视那个阳台，而是转身回到生活里，未来会好吗？不知道。

　　但这就是张猛电影。

　　电影最动人的一幕，是张英雄和红毛一起在破落的豪华游轮里唱许冠杰的《浪子心声》。

　　但这样的动人被淹没在了整部电影个人化的叙事里。

　　

　　在市场给出反馈之前，没人能知道观众对于文艺片的口味有了怎样的变化。观众越来越挑剔，口碑能造就高票房，但也有很多高口碑不灵的时候。

　　那个拍得就剩47块钱还在拍，所有人都说胶片拍不划算还在坚持全胶片拍的电影人是迷人的。但观众并非每一次都能感受到这种迷人。

　　张猛自己曾说，最难的不是钱的问题，最难的是我要用我的热情给主人公赋予意义。

　　

　　如今中国电影环境已经变化了，但这种献身精神在张猛身上一以贯之。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坚持采用胶片电影这种已经变成几年才能一见的稀有物种拍下去的电影人，是冲着圈钱去的，他的问题，可能恰恰是太不在乎票房。

　　《阳台上》目前的豆瓣评分是6.4分，不及《钢的琴》，但远不是烂片的评分。

　　张猛拍什么都行，但拍烂片是不行的。他的下一部电影还会是胶片电影吗？还会带给观众真正的惊喜吗？票房会好吗？

　　

　　这让我想起他拍《钢的琴》的时候，为了节省胶片，有时候演员说“导演我再来一遍吧”，张猛说“好，再来一遍这个胶片自己掏啊。”

　　我想，这应该是两个影后都为她贴钱拍电影的原因，也是张猛值得继续被期待的原因，那就是一种有高度电影画面感的电影热情，或者说张猛拍电影的故事，本身就是一部最好的电影。

　　周冬雨没有输，张猛也没有。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失败的时刻，比成功时刻更动人。